轩辕云初

山中何所有,岭上多白云。
只可自怡悦,不堪持赠君。

© 轩辕云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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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死


我越来越经常地在城中散步。

也越来越经常地看见死亡——并报以

冷静的理智的微笑。唉,为之奈何?

我想这样。我生来就应该知道:

它总归要来找我的,或迟或早。


我沿着公路打赛马场旁边走过。

金色的白昼在碎石堆上打着瞌睡,

偏僻的围墙后面——赛马场

在阳光下泛着绿色。

那里,禾苗和被风吹绽的蒲公英

也在柔和的阳光下打着瞌睡,

而远处,看台的平顶压在

一群痴呆的观众和时髦女人的头上。

一面面小小的彩旗在到处挥舞,

连围墙上也坐满了好奇的过路人。


我走着,听得见急促的马蹄声,

那里,赛马踏着轻软的泥土,你追我赶。

突然——传来“扑通”的一声:

“有人落马了!有人落马了!”——坐在围墙上的人叫喊。

我连忙跳上一个树墩。

我清楚地看见:在远处,

身穿赛服的骑手们正飞向一根标杆。

而一匹略微落后的马失去了主人,

狂蹦乱跳,把马镫高高扬起。

落马的骑手就躺在枝叶繁茂的

白桦树后面——离我这么近;

他穿一身黄色赛服,淹没在绿色的禾苗中;

他是仰面倒下的,两臂摊开,双腿弯曲,

脸朝着温柔而蔚蓝的天空。

他就这样平静而安详地躺着,

仿佛已经躺了一生。

人们跑到他眼前。从远处驶来

一驾敞篷马车,车轮不慌不忙地滚动着。

几个人跑过来,抬起骑手……


他的一条

紧裹在黄马裤中的腿

毫无知觉地垂了下来,

头也耷拉在肩上……

马车走近了,人们小心地

把脸色蜡黄的骑手抬到垫子上,

有个人,扶着他的头和脚,

吃力地爬上车梯,呆若木鸡。

傲慢的马车夫转过车身。

接着车轮重又转动起来,

车座、轮盘和轮轴闪闪发光……


如此平静、如此惬意地死去。

奔驰了一生,始终顽强地执着一念:

要成为第一个冲刺的人。

然而气喘吁吁的马绊倒了,

他的双腿没能扣住马鞍,

双脚没能踩住马镫,

在奔驰中,他被惯力抛下马去……

后脑撞在故乡热情的、春天的土地上,

刹那间,脑海里闪过唯一需要的

全部念头。闪过了——

也就死去了。眼睛失去了活力

尸体充满幻想地望着天空。


如此平静而惬意。


有一次我在河边散步。

工人们在用手推车搬运

从船上卸下的木材、煤和砖。

河水在白色浪花的映衬下显得更蓝。

工人们敞开的衣襟里

袒露出晒得发黑的身体,

自由自在的罗斯的一双亮眼

严厉地扫过那些黑黝黝的脸膛。

这里还有一群小孩,光着脚丫,

揉和着一堆堆的泥沙,

他们忽而搬砖头,忽而搬劈材,

忽而搬原木,忽而藏起来。

他们浑身溅满污垢,

而低垂着乳房的母亲们

穿着脏衣服,在等待他们。

她们骂骂咧咧地打孩子耳光,

在劈材、砖头、原木中挑挑拣拣,

然后弯着腰,背起沉重的箩筐,

把东西运到远处。

这时,吵吵嚷嚷的孩子们

便又开始偷了:

有的搬砖头,有的扛木头。

突然——传来“扑通”的一声,随即有人喊:

“有人落水了!有人落水了!”——船上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。

一个工人,放下手推车,

手指着水面上的某个地方,

于是花花绿绿的人群便朝那儿冲了过去。

在那里,在岸边的鹅卵石

和草叶上,摆着一副餐具。

有个人带去一支船篙。


在靠近河滩的两座

桥墩之间,一个身穿

破烂衬衫和长裤的人

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。

一个人抓住了他。另一个人帮着

把僵硬而高大的落水者拖上岸来,

一个警察把警刀撑在一块石头上,

耳朵贴着他湿漉漉的胸脯,认真听着。

他显然是在听

心脏是否还在跳动。

人们聚成一团,

每个人都提着同样愚蠢的问题:

几时落水的?在水中淹了多长时间?

呛了多少水?

然后一个个又悄悄走开。

我也继续走自己的路。

一个喝过酒的老实工人

颇有权威地对别人讲,

每天都有人酒后轻生。


我还得去逛逛,趁着还有太阳,

趁着天气炎热,趁着头脑迟钝,

思绪没精打采……


心啊!

你做我的向导吧。面带微笑去追踪死亡!

你自己也会疲倦,会无法忍受

我所过的如此愉快的生活,

别人也会无法承受

同我心中一样的爱与恨。


我愿,

我愿永远注视着别人的眼睛,

痛饮美酒,狂吻女人,

让愤怒的愿望充实夜晚,

当白昼的炎热扰乱歌唱和憧憬,

我愿在这世界上听那呼啸的风!



——勃洛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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